我自小喜歡唱歌,但萬萬想不到,唱歌竟然可以救我一命。
未入娛樂圈前,我在髮型屋做「洗頭仔」。
那時,經常有明星藝人來光顧,看見他們名成利就,心中萬二分的羨慕,幻想有朝一日,可以過他們一樣的生活。
一天,我在報上看到無線藝員訓練班招生廣告,趁左右無人,連忙把那張報紙收起,恐防別人知道我的心事。
收工回家後,想了好一陣子,決定姑且一試,申請入讀訓練班。
未有結果前,我絕不向人透露半句,我怕別人說我發明星夢。
自問,當時就算是對着鏡子,也看不出自己有絲毫的明星相。
寄出申請信後,每日收工回家第一件事,就是看看信箱內有沒有我的信。
終於,我等到了,經過多次面試之後,我的申請獲得接納,但此際我又有點猶豫。
藝訓班的津貼,與我當時的薪酬有一大段距離,由於已獲藝訓班取錄,我也就不怕向朋友徵詢意見。
朋友們的意見幾乎是一面倒,他們都贊成我趁年輕搏一搏。
家人方面,雖然有保留,但他們知道這是我的心願,也沒有阻止。
結果,我就進入藝訓班受訓,那時,不好意思向家人取零用錢,幸而我還有多少積蓄,每月就靠我僅有的「身家」過日子。
存摺的款項愈來愈少,我還是藉藉無名的藝訓班學員,實在有點擔心。
不過,我沒有灰心,我知道有志者事竟成,尤其在娛樂圈,很多時是要靠運氣。
有一天,無線方面說有一間電影公司看中我,請我拍電影,叫我自己與電影公司聯絡,這個消息,令我難以置信。
懷着興奮的心情來到青鳥電影公司後,才知道找我的是女導演許鞍華。
許鞍華當時籌拍《投奔怒海》,男主角是林子祥,女主角是我的偶像繆騫人。
我看了卡士,已經興奮莫名,當我接到劇本時,更幾乎開心得昏過去。
當初,接到電影公司的通知時,我以為自己可能是做比臨記稍好一點的角色。
這不是妄自菲薄,而是初出茅廬,能夠這麼快就有電影拍,夫復何求。
想不到,在《投奔怒海》中,我的戲分僅次於男主角林子祥而已,而且還有機會與繆騫人做對手戲。
我把劇本緊緊抱在懷裏,唯恐有人會對我說:「劉德華,對不起,我們弄錯了,要找的人不是你!」
回到家裏,我的心情仍未平伏,對着那疊劇本,看了又笑,笑了又看,就像着了魔似的。
家人以為我瘋了,問明原委之後,才一併分享我的快樂。
雖然沒有人說出口,但我知道他們都希望我能好好把握這個機會。
我自己本身就更不用說了,開拍前,我已將劇本背得滾瓜爛熟。
《投奔怒海》是在海南島附近一個小島拍的,那個小島十分荒涼,只靠小艇接駁到海南島主島及其他島嶼。
這部戲計劃拍三個月(其後因發生了一些事,延遲至四個月),為方便往返及運送物資,電影公司僱了一名艇家為我們搖船。
那個艇家名叫肥康,挺着一個大肚子,他說是椰汁喝得太多,才有了這個大肚子。
戲集中在白天拍攝,太陽下山後,我們就可自由活動。
我與其他工作人員曾多次在入夜後,要求肥康搖我們到海口觀光一下,可是他執意不肯。
無論我們如何「威迫利誘」,他總是不肯,我們就只得望海興嘆。
幾日後,令我至今仍難以忘懷的一場戲開拍,那場戲是拍我與繆騫人如何纏綿親熱的。
那時我才十九歲,正是血氣方剛,加上與自己偶像合作,我全身興奮得冒汗。
我暗自祈禱能夠一次就拍好,還希望不要有其他地方出亂子,結果,拍了兩次才完成。
拍完那場戲,我全身的細胞就像死掉了一樣,如果第二次拍不成功要拍第三次的話,恐怕我的心臟會負荷不來。
拍完這場戲,我整晚睡不着,結果就在翌日出了亂子。
那日拍的是一場拆地雷的戲,我整晚沒好好睡過,整個人無法進入狀態。
最要命的是,腦海裏不斷浮現,昨日拍戲時與繆騫人親熱的情景,精神更加無法集中。
這一場戲由清晨拍至中午,NG了十多次才拍完。
對於因自己過錯,令全組人員要花長時間拍攝,我感到十分內疚。
完成這一場戲後,我自告奮勇到「基地」為各人取飯盒來。
我由「基地」取了飯盒返回外景場地時,貪一時之快,決定不走曲折的小徑,沿斜坡而下,這樣可以節省時間。
那個山坡並不太陡,但有好幾十呎高,以我的身手,自當應付自如。
可是,人算不如天算,在落坡途中,我踏着疏鬆的泥沙,整個人往後傾倒。
如果我順勢倒下的話,最多是背部受苦,可是我為求平衡,將身體向前衝。
由於衝力太大,結果我就如滾雪球般滾下山去,當時只覺頭部一陣劇痛,接着失去知覺。
當我清醒過來時,感到全身沒有一處地方是不痛的,尤其是頭部及腦部。
「那些飯盒怎樣了?」這是我回復知覺後的第一句話,在場各人不禁笑了起來。
「全都變了飯團啦!」場記小光說。
小光和我十分投契,拍戲之餘,我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,現在坐在床邊照顧我的就是他。
「咦,我昏迷了多久了?」我問小光。
「已有好幾個鐘了。」小光說。
「幾個鐘?那不是阻礙拍攝工作嗎?我要向導演道歉。」我說着,就想下床去,小光連忙阻上我。
情況不是我昏了幾個鐘頭這麼簡單,當我移動身子時,一陣劇痛從我的腳部傳來,把我痛得幾乎昏死過去。
「華仔,不要動,你的腳受了傷,明天我陪你去看醫生。」小光說。
原來我滾下山坡時,一隻腳骨折了,工作人員用木板將傷處固定,原想送我去看醫生,由於我一直昏迷,他們恐我有其他地方受傷,不敢移動我,決定待我清醒後才作打算。
當我醒來時,天已黑了,負責搖艇的肥康又不知哪裏去了,只得待到明天才去看醫生。
翌日一早,小光找來肥康,用船把我送到附近一個島嶼,那裏有一個赤腳醫生。
最初我以為赤腳醫生是沒有穿鞋子的,原來他們不是赤腳,只是,從外表看,他們似農夫多過似醫生。
「沒有好一點的嗎?」我悄悄問小光。
看見那醫生的模樣,我對他的醫術連一分信心也沒有。
小光安慰我說:「肥康說,這醫生是這裏最出名的了,十足再世華陀。」
果然,人不可以貌相,那位醫生雖然不似醫生,但他的接骨技術一流。
醫生對我說:「記得每日都要來換藥,直至痊瘉為止。如果不換藥的話,傷勢可能惡化,切記。」
敷完藥後,肥康把我們送回小島。
途中,我問肥康,何以一入夜就不見他的蹤影,否則可以早些去看醫生,不用捱痛一整晚。
肥康支吾以對,我心想,他是怕我們叫他入夜後搖我們到附近觀光,才避開我們。
自此,小光每日都陪我去換藥,我們暗中查到肥康入夜後,是在一間茅屋裏睡覺。
腳傷明顯好轉,我除了每日早上由肥康搖船去換藥外,下午繼續拍一些戲。
每次,那個赤腳醫生都叮囑我,必須每日往他那裏換藥,否則前功盡廢。
如此過了半個月,受我腳傷影響,製作費用超支,為早日完成拍攝工作,導演只得延長每日拍攝時間。
這日,由早上拍到傍晚才收工,我忘了去換藥。
吃晚飯時,我感到腳傷處如有蟲咬,十分難受,這才想起那醫生說的話,不禁出一身冷汗。
「小光,快找肥康!」我對小光說。
等了好長時間,小光才把肥康帶來,與其說是帶,不如說是押,肥康是被小光扭着手推進來的。
小光義正詞嚴地說:「肥康,你看,他痛得如此辛苦,難道你真的見死不救嗎?」
那時我痛臉青口唇白,不停地痛苦呻吟,但肥康仍在猶豫。
在小光不斷催促下,肥康才面有難色地說:「送你們到醫生那裏也可以,但你們必須聽我話,否則就有危險。」
肥康說時,神情十分嚴肅,我與小光見他答應搖艇,滿口應諾,反正一切到時再說。
我們上船後,肥康先在船頭裝了三支香,口中唸唸有詞。
小光說:「肥康這個人真怪,神神化化的,不知他在搞甚麼鬼!」
我的傷口又癢又痛十分難受,沒有搭腔,只盼快些到那個醫生處。
我們上岸時,天色已黑,幸而圓月當空,我們在月色下前進,沒有甚麼困難。
「怎麼這麼晚才來?」那醫生問。
「今日拍戲遲了。」小光說。
醫生替我換藥後說:「幸而你不拖至明天才來,否則我也無能為力了。」
換藥後,傷口不再有剛才令人難受的感覺。
那醫生說,再過幾天,腳傷就會好的了,叫我不用擔心。
「你們今晚在這裏過夜嗎?」那醫生突然這樣問。
我說:「不,我們還要趕回去,待會凌晨三時,有我的戲分。」
那醫生聽了我的話,詫異地望着肥康。
肥康沒有出聲,只是搖了搖頭,一臉苦笑。
「時間不早了,我們起程吧!」小光唯恐肥康改變主意,連忙催促他上路。
登船後,肥康又在船頭裝了三支香,取了一大疊溪錢放在身邊。
「他到底搞甚麼鬼?」小光說。
我說:「管他呢,忙了一整天,有些倦了,睡一會養養神吧。」
當我將進入夢鄉時,一陣噪音把我弄得無法入睡,耳邊傳來小光的咒罵聲。
我睡眼惺忪地問:「小光,發生了甚麼事?」
小光說:「肥康在搞鬼,你看他唱得多起勁,也不知自己唱得多難聽。」
「肥康,住口,再不住口,我要揍你了!」
看樣子,小光真的有所行動,對小光的警告,肥康充耳不聞。
我見他一邊唱歌,一邊將溪錢拋入海中。
可能是睡眠不足關係,小光火氣十分大,他走近肥康身邊,用手捂住肥康的嘴,肥康的歌聲停了,噪音也止了。
正當我慶幸耳根清靜時,海面突然刮起大風,巨浪一浪接一浪打在船身。
我們三人在甲板上滾來滾去,要是被拋下海的話,一定凶多吉少。
正不知如何是好時,噪音又再出現了,原來小光鬆開了捂住肥康嘴巴的手。
在這種情況下,他還有心情唱歌,令我也不禁罵他一聲混蛋。
說也奇怪,肥康唱起歌時,海面開始回復平靜,肥康趁機對我們說:「快唱歌,唱甚麼都好!」
雖然未能理解肥康的用意,但見肥康說得認真,我與小光也就唱起歌來。
我與小光不斷地唱,當我們唱到《跳飛機》時,船已靠岸,我們連滾帶爬上了岸,才鬆了一口氣。
我問肥康:「究竟發生甚麼事?」
此時,肥康才說出原委。
在十數年前,一名愛唱歌的女子被惡霸逼婚,當船駛至海中心時,那名女子跳海自盡。
自此,若有人在深夜搖船渡海,必須唱足全程,否則就有翻船之虞。
經過此役,我對唱歌更加感興趣,因為唱歌竟然救了我一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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